记忆碎片一

　　是我六岁的时候，我爸爸去世的。还很小嘛，我就记得跟着大人去墓地，走很远，去了叫我们兄妹三个跪着，按着我的头叫我磕头。母亲好像一直在哭，在墓地的时候哭，在房子傍山的山坡哭，在黑漆漆点着蜡烛的房间里哭。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安慰她，包括我，为什么什么都不懂!

　　爸爸一家子兄妹好像九个，院子里有一个伯伯和叔叔，其他都是姑姑嫁出去了。我们家在最角落的窑洞里：门进去左手边是炕，一个夏天的夜晚，电闪雷鸣的，电灯突然炸掉了，一家子被炸起来了;在院子玩的时候，踩到狗屎，会在地上多拖几下就好像干净了。在那个院子里，吃喝什么，我都不记得了。

　　离开那个地方，好像住到了那个姨夫家(好像三岁开始就住进去的)，也是窑洞，但是有点像四合院一样，虽然只有两边有房间。距离房子三四米的地方围着矮垛，夏天吃饭的时候一家家都搬个凳子坐外面。我们是挨着姨夫家的窑洞，姨夫待我们很好，就像待孙子们一样：姨夫把一包包的菊花茶里的冰糖拿出来给我和姐姐吃，偷偷给我们牛奶喝(那个时候牛奶是很奢侈的食品)。大人不在跟姨夫睡觉的时候，他总怕我冷到，总是用被子包着我，我在里面热乎乎的却想出来。上小学夏天必须得午休，我和姐姐俩人躺在炕上假装睡觉，眼睫毛一闪一闪的。姨姨爱吃辣，会做拌土豆丝给我们吃，我们也很喜欢。

　　记得爸爸好像是木匠，可能家里的柜子、箱子、凳子等都是他做的吧，冬天还给我们做陀螺玩，小的时候他一抱我，我好像就在他身上撒尿了。对爸爸记忆很少了，别人总在问我，“还记不记得你爸爸呀”，好像是记得的吧：方方的脸，脸上好像有褐色的胎记，高高瘦瘦的。我不记得他有没有抽烟，但是他是肺癌去世的，咳出了血，没多久就去世了。听姨姨反复的讲：三岁那会儿呀，还那么矮的小不点儿呢，叫哥哥去找我，怎么不见了呢?就听到外面领居在叫。我好像为了找爸爸妈妈，从那个楼梯爬上去了，快有房子那么高了，爬上了墙，砖头在晃动，我就掉下去了。现在想想真是后怕，墙角有块大石头，不幸运的话我就会砸到石头上。据说是领居看到了，眼疾手快抓住了我的屁股，保住了我的小命。啊，后来就记得妈妈抱着我，坐在门后面的炕上，喂我喝鸡蛋汤。

　　有次一家人好像要去大姨姨家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不让我跟着去。我睡着了，醒来后人都不见了，我就一直哭：一直哭，小的时候裤子都不穿的。姨姨家儿子过来看我，要抱我，我就躲，还是哭。为什么呢?就不让我去!

　　我左耳上至今还有一点点疙瘩，小时候母亲给我剪头发的时候，把耳朵上的肉肉剪掉了。我什么都不记得了，都是大人和我说的。

　　印象中好像我们一家人去河滩那边挖沙，挖沙会有一个大坑。我好像奔跑着，窜到母亲怀里吃奶，母女俩人掉进坑里了，沙坑里都是石头啊。母亲头破血流的，大人们慌慌张张的，开着三轮汽车赶快回去，用水冲洗血迹。这个记忆似真似假，我也从未和母亲证实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