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水乡古村,邂逅乡愁

作者:匿名 来源: 光明网 时间: 2015-03-23 阅读:
在水乡古村,邂逅乡愁


  鸣鹤:拨动心弦的一段乡愁

  你一直不清楚自己前往的村庄,到底是什么样子的。或许,那个村庄在什么地方,叫什么名字,对你来说并不重要,重要的只是遇上它时,那种被慢慢浸染的感动。

  绕过白洋湖上,七座映水而立的石塔,绕过河岸和拂水的垂杨,一座浙东古镇向你敞开心屝。假如你是一个喜欢时尚和热闹的游客,初到鸣鹤,感觉总是失望的。你会发现这个村庄,像它的地名一样陈旧而孤绝,完全没有其他江南古村落那般鲜亮和挺括。

  鸣鹤很静,空气里飘着经年的灰。弯弯的街,斑驳的河,房屋旧旧的,你在村里走着,往往见不到什么人。小镇里,只有几个和你一样心浮气躁的城里人,拿着相机,顶着太阳穿街走巷。走了好长一段路,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情形,自然地你会觉出一些失望。事情往往是这样的,只因为与想象有着距离。然而,不管失望与否,假如你在鸣鹤多呆上半天,深入地走一走逛一逛,跟街巷里弄伺弄蚕宝宝幼仔的大妈、河埠头洗衣的大嫂交谈片刻,便会渐渐觉得亲切了,习惯了,喜欢了,心里原来的失望,便消减了,放下了。

  下午是村庄最宁静的时分,弄堂窗户里,一般会传出一二声地道越剧,更多的时候,则是在幽怨的二胡里度过的,修棕绷、补皮鞋、弹棉花胎的吆喝,飘摇在小镇的空气里。蹲在树下的老农,手中的烟头吞进吐出。念佛的老太、屋檐上的雀巢、斑驳的石花窗,构成一幅幅静止画面。天井里有人在呢喃,屋檐下有人说着话,这些声音被风一笔带过,凌乱而漫不经心。

  鸣鹤的古建筑,大多是当地叶氏经营国药业发家致富所建,高墙深院,曲弄幽巷,四合院,走马楼,马头墙,人字坡青瓦顶,风格与宁波一带略有不同。宅内,雕琢精致的花格门窗、石窗,极富韵味。除明清时期的官宅民居外,还有祠堂、庵、寺及横跨河上的岳庙。不少老屋因超龄、超负荷,已破坏过半,新房子则像一个个填空游戏,点缀着老屋留下的空隙,钢筋水泥的样式,贴着白瓷砖的小洋楼,有点扎眼。

  叶氏古宅有精致的过道墙门,古老的石库、石梁和石柱,门梁下部正中有孔,是穿绳挂灯笼或是清明端午系菖蒲艾叶所用。宅有门楼,翼角上翘,鸱吻向天,大门有两道。沈宅镌有“云渚分华”四字,从边门进入,堂屋堆满杂物,正中板壁贴着八九张科举中试捷报,西边第二张还辨得出字迹:“捷报奉学官报……考取贵府相公沈名某某高中庚辰科岁试入泮慈溪学第四十二名。”在古屋里,邂逅一位九十岁的老寿星,正专注编织着竹筐,神清气朗,和善安详,遂邀老人合影,亦欣然笑允。檐廊外,一株顶着水珠的海棠含苞欲放。

  “三北环洞七座半,鸣鹤占四座”,桥是遍布水乡的呼唤和应答。鸣鹤有七座明代的古桥,河水悠悠地没有声息地淌着,年复一年,慢得深邃,慢得沉郁,让人止不住想起“摇啊摇,摇到外婆桥”的童谣,似曾相识的面孔,飘散在时间的流水中,一去不返。雨天的鸣鹤应该更美:雨雾中的桥,不像是架在水上,而像浮在流云薄雾之中。

  走在鸣鹤,你要留心那些面朝小街的门楼。迟暮的老人带着孩子坐在那里,黄黄的阳光下,自然、真实与满足。门楼前的石狮子,或许早已没了,但上面必定有几块青砖雕刻的画面,你的目光一旦抚过,便滋生出几许慨叹。

  走在鸣鹤,你要留心那些高高耸立的马头墙。墙头的蓑草,都很有些年头了,条石砌筑的墙角有明沟的水道,矮矮的砖墙凌乱结实,青灰的砖墙上长着苔藓和暗绿的草,刻着龙凤和蝙蝠,质拙的刀法让你惊叹。

  走在鸣鹤,你要留心那些叫做隆顺弄、俞家弄、小桥弄、咸河弄、银行弄的小弄堂,鸣鹤的岁月,便是由这些日渐斑驳的古弄串成的。小弄勾留你的脚步,衍生你的思绪,让你贪婪四顾,目光穿越缓慢的薄冥,眺望逝去年代依稀的色彩。

  走在鸣鹤,你要留心那条运河桥南岸一里多长的廊棚。“廊棚一夜遮风雨,积善人家好运来”,屋屋相连、户户相通的廊棚,千百年来,坚守着古旧生活,古时,这里曾经商贸繁荣,店铺林立。

  走在鸣鹤,你要留心那些老态龙钟,挂满藤蔓的石拱桥,它们坦陈伤痕,桥身上的字迹,已被历史铲除。站在履痕深深的桥头,临河小楼斜伸出的晾衣竿上,挑着五颜六色的衣衫。清代叶声闻有诗云:“三舨红船独橹摇,春风游女尚垂髫,东西一一逢桥数,记取陡塘第七桥。”

  鸣鹤就是这么一个地方,无论春雨淅沥,还是雪花飘飘,只要走过它的石拱石桥,踏过它的石板老街,访过它的深巷幽弄,便会让怀旧的心,似曾相识。倘若你沿着那一条条古街水道,将眼光笔直地放过去,还能望见岁月深处流水般的沧桑,那些饱满生动的细部,依然在雕花的屋檐上耸立。

  晚霞中的老房子,像一朵朵不肯凋谢的花。

  德国作家蒂姆·施塔费尔有一本关于乡愁的书,书中主人公不断奔赴和游走,只为用全部生命追寻一个家,一个手可以攀附、脚可以止定、心可以停靠的地方。他说,乡愁这个字在德文中,由Heim(家)和weh是(疼痛)组成,是“对于家的疼痛”。

  鸣鹤是家园伸出的一双期盼的手,久久定格于光阴深处,期待游子归来。从春夏到秋冬,从少年到白头。

  鸣鹤是萦绕胸口的一缕疼痛。

  作者:卢文丽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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